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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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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意了

到底還是來了,元小萌嘆口氣,遙望水面上的樓閣燈火通明。

船槳撥開如水清夜,滿池的蓮香攪擾了眠蟲幽夢。冷風無情,吹散一抔月影,無意將高臺上的靡靡之音也推入元小萌單薄的懷抱。

雕花木窗上映著斑駁人影。只見他旋轉,振臂,踏著拍子,舒展開柔韌的軀體。元小萌可以想見那一定是位輕盈飄逸的美男子。

一曲舞罷,男子蕩起一陣歡快的笑聲,撚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小船靠岸,姬管家看清來人,很是驚訝。

今夜他特意從沈香報來的新人裏挑了個機靈活潑的,眼看著正討得王爺歡心,卻不曾想來了這麽個事兒精。百般不情願仍是躬身上前,怕驚了樓閣上的歡愉,小聲道:“元公子,今日不巧,王爺已有佳人在側,還請改日再來。”

改日再來?元小萌眉頭一緊,他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今天要是無功而返,別說改日,明天這股沖勁就煙消雲散了。

他不希望自己承諾一番後,又辜負黑蜜和夥計們的滿心期望。咬緊牙關,攥緊衣擺的手稍稍松了松,擡臉朝著水榭樓閣吼了一嗓子。

“王爺!元小萌有事求見!”

這一嗓子可嚇壞了姬管家,趕忙跨步上前捂住了元小萌的口鼻。

他知道王爺不喜歡被擅自打擾。元小萌這般放肆,若是惹得王爺不痛快,這樓下一圈隨侍的人,沒一個躲得開嚴罰厲懲。

“元小萌,你自己作死可別連累我!”姬管家暗自惱火,低罵一聲,伸手在元小萌後腰狠狠掐了一把。

合嚴的窗恰好被推開半截。嵇暮幽遙遙瞥見樓下元小萌吃痛的表情,神色一凜,信手夾了桌上白玉酒杯。手腕一翻,便在管家頭上綻開血花。

管家疼的哀嚎一聲,本想發作,環視一圈卻驚覺是王爺所為,只得咬碎銀牙和血吞下。

“有事不上來說,站在下面餵蚊子嗎?”許是喝了酒,嵇暮幽的聲線慵懶迷醉,像是鼻腔裏發出的輕哼,帶著些埋怨的意味。

聽聞主子發話,姬管家只得捂著腦袋退到一邊,給元小萌讓出一條路來。

樓上擺著酒席,嵇暮幽斜在榻上,身旁有一少年侍奉。

“讓你閉門思過,好端端跑出來幹嘛?”吸取先前的經驗教訓,嵇暮幽沒在北極閣安排侍衛守門。名為禁足,實際元小萌的出入不受任何阻攔。

元小萌擡眼看了看正在斟酒的少年,尷尬地玩弄著自己的手指。有外人在,他實在說不出口。

嵇暮幽看出了元小萌的小心思,轉臉便讓少年先行退下。

少年自然不大情願,這要是退下了,後面再見到王爺,也不知是何年月。小臉一吊,扭捏著想靠撒嬌留下來。

但嵇暮幽並不吃這套,甚至沒有往日敷衍的溫柔,只是睨了那少年一眼。

狹長的眼梢似乎帶過一道寒芒,若有若無的涼氣從少年脖頸升起。他驚出一身冷汗,麻利地起身退下,連略略搭在榻上防風的鵝黃紗衫也忘了帶走。

“現在可以說了。”嵇暮幽說著,起身端坐,酒後臉上的微紅要被夜風盡數吹去。

“我,我想……我想再借點錢……”衣擺都要被糾結的手指絞爛,可話到嘴邊,仍是越說聲越小,最後淹沒在乍起的蟲鳴裏。

嵇暮幽卻聽得分明,嘴角偷偷牽起——他喜歡元小萌的直接和坦率。因為這些,他早已不再擁有。

他這個人貪玩,是個十足的混蛋,但實際上他並不喜歡玩弄人心。

可從皇兄成為太子的那一日起,周遭人事,便逼得他不得不去學著做這些。索性在玩這方面,他還算有些天賦。不消幾日便深谙若想玩弄別人的情感,自己就先得無心的道理。多年歷練,如今自認除了對長寧存著一絲難忘舊情,已是個將假面融入生活的無心之人。

可這次,元小萌鋪子被砸,於他不過芝麻大的小事。他本該一笑而過,卻總在安寢之時無端想起,攪擾清夢良宵——這是久違的歉疚。

他雖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一個身份低賤的男寵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心理,但十分清楚自己若不加以彌補,便再沒有一個好覺。

他也幾次三番想要差人去北極閣丟給元小萌一疊銀票,以平覆內心不安。可轉念一想,沒名沒目,憑什麽?他這人驕矜,抹不開臉,拉不下身段,不願承認自己為著一個男寵思慮太多。

於是只能希冀元小萌是個執著頑強的性子,指望他自己來求。

好在元小萌真的來了。

“借錢,小事。”嵇暮幽撩袍走到元小萌身邊,蹲下身,一雙星目鎖在元小萌刻意緊咬的唇線。“只是,你鋪子倒了半月,你怎麽現在才來?”

元小萌覺得靖王這語氣頗有他大學導師那股“掛科了才來,之前幹什麽去了”的意味,哂笑道:“我不好意思啊。我們又不是很熟,老是找你借錢,多不好。而且之前借的也沒還上……”

不好意思?自己後院的人找自己要錢使,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怎麽會不好意思?

還有,不熟,這二字尤為紮耳。

“有肌膚之親,也算不熟嗎?”

元小萌倒吸一口涼氣,尷尬地摸了摸鼻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和他有肌膚之親的不是現在的自己。

“既然我們不熟,我自然也沒必要給銀子給你使。”嵇暮幽見元小萌沒個表示,使壞地退開半步距離,隔著搖晃的半幅紗幕,端詳著元小萌眼裏難掩的失落。

“我們現在不熟,但我們可以深入交流一番啊!我給您多介紹一下,不就熟了!”一瞬的失望後,元小萌鼓足勇氣,拂開紗幕,沖到嵇暮幽面前。

深入交流?嵇暮幽心下一動,明顯是想多了,不自覺往元小萌身邊靠攏,一雙手還未觸及元小萌纖弱的脖頸,就被他先行一步拉到案前。

蘸酒為墨,元小萌在烏青的案幾上畫出一個大大的圓形。

元小萌作為新時代的打工人被畫過無數次餅,但這次,他居然要給靖王殿下畫塊大餅!

從虛無縹緲的商業理念,到遍地開花的宏偉版圖,從細致入微的人性化服務,到風靡全國的服飾文化。元小萌舌燦蓮花,賦予了小小門店無與倫比的商業價值。

“我們可以開分店,然後辦時裝秀,出時裝雜志!到時候這不僅僅是一家店,對你我來說是一條完整的文化產業鏈!王爺,您做我的天使投資人,產值達到千兩的時候算您直接入股,坐享分成啊!”

這都是他現場胡謅的,他自己都不信。但這對於嵇暮幽來說聞所未聞,居然有些心動,就差問一句:“那麽如何才能成為天使投資人呢?”

“不用懷疑,今日只要九九八,你就能成為將來文化帝國龍頭企業的大股東!”元小萌已先一步解開他心中疑惑。

“今日特價!不要九萬八,不要九千八,只要九九八!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呃,好像串場了……不過看嵇暮幽已經完全處於震驚狀態,似乎並沒有反應過來。

元小萌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能有這番隨機應變的能力。所幸,經過這番深入交流,他最終還是拉到了讚助——代價是嵇暮幽作為合夥人加入。

這也好,總算有了個財力雄厚的後盾。

修繕,翻新,新購置布匹成衣,元小萌這個月可算有的忙。

修整鋪子這幾日是熱得最難熬的時候,只能趕著日頭沒上來加緊動工。

元小萌趕早在店裏忙活半天,想搗鼓出一個手動風扇。不過他似乎沒有木工天分,白白浪費兩塊木料。

黑蜜倒是沒笑他,只是收拾了木屑,轉身在店前招呼夥計掛起門牌。

再有兩天,鋪子終於又可開業。

街面上一騎馬人影逐漸浮現。

黑蜜眼尖,一眼便識出對面不凡,不禁感嘆:“太美了,真可謂萬中無一。”

不知何時元小萌已在他身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眉梢不自覺往上擡了擡。

“這位可是靖王殿下埋藏在心裏的那位。論起樣貌才情,何止是萬中無一,簡直是絕無僅有好吧。”

黑蜜歪歪頭,一時沒理解元小萌所言。“這匹白馬毛色油量,軀體健壯,論樣貌確實頂尖。但如今馬也得論才情了嗎?”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調侃道:“你說的,莫不是馬上那位公子?還有你這話,怎麽有些酸啊?”

大意了!元小萌忘了,黑蜜是個馬癡!還有,哪家店大早上就熏醋驅蚊啊,整的滿街都是股酸味。

夏日炎熱,軒邈臣卻不染半點汗腥。他一襲燕居裝扮,端坐馬上,如一朵盛放的冰蓮,心境恬淡,孤傲難近。

他目視前方,雖打元小萌鋪子前經過,卻未留意二人灼灼的目光。行至東盛樓前,將馬匹交由小廝,便徑直入內,似是有約在身。

黑蜜伸長了脖子見馬被牽至後院,才收回目光,一邊拿起掃帚將門前浮灰掃去,一邊沖著元小萌小聲道:“我覺得那公子長的沒你好看。你要是腿好了,一定不比他差!”

我?元小萌擺手笑笑,他可不屑比美。男人要比的是事業,長相是老天給的東西,有什麽可比的。

再說,人家是照進夢裏的白月光,自己不過是堪堪兜著月光的那盆水。圖個形似,聊以慰藉罷了。水臟了渾了,還能倒了,再打一盆。但月光,只有心裏的那一抹最難忘懷。

元小萌不願妄自菲薄,但心裏總有些不平和憤懣。可能為人替身,本來就是件讓人討厭的事情。哪怕自己是這場感情戲碼裏的局外人,也並不想入局。

透著格窗,他隱約可見長寧公子朝著二樓包廂去。

越過飛檐翹角,追尋的目光卻和包廂內一個正眺望自己的眼神撞個正著——居然是嵇暮幽!

難道,和長寧公子有約的是嵇暮幽?難道,他們在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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